东西问丨吴振红:我如何在西方芭蕾殿堂立足?
本文摘要:出生在芭蕾世家,自幼随父母移民加拿大的吴振红,在19岁时进入加拿大国家芭蕾舞团,5年后成为该团首位华人首席舞者,并担任这一角色达15年。

  中新社温哥华3月1日电 题:我如何在西方芭蕾殿堂立足?

  ——专访加拿大著名华人芭蕾舞蹈家吴振红

  中新社记者 余瑞冬

  出生在芭蕾世家,自幼随父母移民加拿大的吴振红,在19岁时进入加拿大国家芭蕾舞团,5年后成为该团首位华人首席舞者,并担任这一角色达15年。此后,她接掌父母在温哥华创办的芭蕾舞学院,致力培养后起之秀。凭借自己的艺术成就和社会贡献,她获得过包括加拿大公民最高荣誉“加拿大勋章”在内的诸多奖项,也获得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UBC)颁授的荣誉博士学位。吴振红近期在温哥华接受中新社“东西问”专访,讲述她如何看待自己的事业和成功。

视频:【东西问】我如何在西方芭蕾殿堂立足? ——专访加拿大国家芭蕾舞团原首席舞者吴振红来源:中国新闻网

  现将访谈实录摘要如下:

  中新社记者:在加拿大古典芭蕾舞界,一位华人女性成为国家级首席舞者其实是很难的。你认为自己能站上那个位置,主要靠的是什么?

  吴振红:在加拿大国家芭蕾舞团时,有一次我刚排练完,一位办公室同事过来说,当时为舞团团庆纪念查阅档案得知,你是这个团第一位华人主演。那时自己其实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当听到这一点时,我希望往后不光是我一个,还会有很多华人主要演员出现在加拿大国家芭蕾舞团和世界的舞台上。

  芭蕾本身是非常难的事业,因为你不能只靠形象这一方面,既要有身材,还要有音乐感、身体的软度,理解力、在舞台上的表达能力,跟观众沟通的能力,等等。这需要每一天、每个小时、每一刻都在练,需要去进步。芭蕾是西方艺术。虽然现在它是非常国际化的艺术,但在加拿大或北美、欧洲,这些舞剧适合亚洲人演吗?我认为必须非常投入,不断地琢磨,实实在在地练。从我个人条件来讲,我的身体没有那么软,更要突破自己的障碍,不停地去练、去磨。

  有人会误认为芭蕾舞只需靠身体表达。我觉得,芭蕾艺术家不能只是一个舞蹈演员,而是非常需要用头脑去琢磨,怎么在角色中体现自己独特的表达。这需要观察很多芭蕾舞历史上的明星表演,将其吸收,再通过自己的理解力表达出来。

吴振红舞台剧照资料照片。吴氏芭蕾舞学院供图,Cylla von Tiedemann摄

  中新社记者:你认为在自己的成功当中,艺术天分、家庭培养以及个人努力三者各占怎样的比例?

  吴振红:最好的回答是把它分成阶段。刚开始需要特别刻苦。没有自我要求的刻苦,不可能达到一定水准。所以刚开始就必须有刻苦的心。你刻苦一次就知道,成功就需要永远刻苦下去。

  第二是我的家庭背景。因为周围的人都理解舞蹈事业是什么,他们可以告诉我一些“窍门”,或帮助我一步步地计划。所以非常有幸,父母有这方面的经验可以教我。

  在这个行业达到一定水准和位置后,怎么样能再向前一步?那绝对是靠别人取不走的一种天分。每个人都可以刻苦,都可以找好的老师来帮他们,但天分是别人拿不走的。

2022年11月,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UBC)为曾任加拿大国家芭蕾舞团首位华人首席舞者的吴振红举行荣誉博士学位颁授仪式,以表彰她的艺术成就及社会贡献。余瑞冬 摄

  中新社记者:在你获得过的诸多奖项和荣誉中,你特别看重的是哪个或哪些?

  吴振红:我小时候随家人移民来加拿大时,一句英文也不会。唯一熟悉的是芭蕾舞。因为父母以前是中央芭蕾舞团的主要演员,我的周围永远是音乐和舞蹈。第一次获奖是非常重要的,而这也并非一个小奖。我15岁时,爸爸带我去瑞士洛桑参加国际舞蹈赛。本来只是为见识一下,准备得也很匆忙。但让我和父亲都惊讶的是,我进入决赛并得到奖学金。这对我来说是非常有意义的一个奖,因为它给了我信心,让我踏入芭蕾舞的圈子,并把它变成事业,且不再有疑问。

  再往前走,每一次我可以上演一个新舞剧、出演新角色时,虽然不是得到奖状或奖杯,但在我心里都是一个奖,因为这是我的梦想,而且实现了。

  我在2019年获得“加拿大勋章”。这是国家的一个认可。一个艺术家对国家、对社会有什么真正的贡献?我并没有发明什么东西可以改变人们的生活。但这样的认可是实实在在的,说明艺术在人们的生活中是有一定位置的,而且是必需的。我通过自己的艺术可以带给社会更美好的环境,这是让我非常高兴的事。

  中新社记者:你曾对媒体表示,作为华人,在工作和生活中可能会受到歧视。但要警惕把歧视当成自己不够努力、没有成功的借口。为什么这样说?

  吴振红:我觉得一定存在歧视,一定也有人把这当作一个借口。最重要的是实事求是:我的成功是不是依靠“隐藏”或“回避”或“掩盖”了任何东西?比如说,我有一个动作就是完成不了,那么我决定再也不做这个动作。我们改动作,不要再跳这个动作。但其实这是一种“隐藏”,是因为自己达不到,所以才把它“挪开”,不接受这个动作。而我觉得不应该这样。在我看来,社会就是有歧视的,那么自己碰到的究竟是歧视,还是把歧视当成给自己不够好而开脱的一个借口?这个要分得很清楚。

2022年10月,吴振红(图右)等6位加拿大华人优秀代表在多伦多获颁“红枫传奇”奖。该奖项旨在表彰在加拿大各行各业努力奋斗、积极回馈社会、创造人生传奇的华人杰出代表。余瑞冬 摄

  中新社记者:你从加拿大国家芭蕾舞团退役后,成为父母创办的吴氏芭蕾舞学院(Goh Ballet Academy)的负责人。你如何实现文艺和商业的平衡?

  吴振红:文艺和商业永远站在不同立场。我也经常在“斗争”,因为我们要最优秀的艺术质量,就必须有资金投入。我们不靠政府任何资金,而是靠票房和商业赞助。确实有一定压力,因为要租剧场、请交响乐团和明星舞者,加上宣传费等开支,就感觉这是我们的“实际的生活”,而我们“优美的幻想的生活”是在舞台上的。

  我的基本要求是,不降低艺术水准。必须要有足够的才华,才有底气、实力和经济能力去维持在艺术质量方面的要求。否则对我来讲就没有意义或者动力让我去做。我要做的就是最好的,是让人有印象的、达到我的艺术标准的。

吴振红在位于温哥华的吴氏芭蕾舞学院。余瑞冬 摄

  中新社记者:你从2009年开始率领芭蕾学院团队排演经典剧目《胡桃夹子》,如今这已成为温哥华每年圣诞节的保留剧目。你心目中温哥华的《胡桃夹子》有什么特点?

  吴振红:温哥华虽然是国际知名的城市,但过去并没有本地团队的《胡桃夹子》。我从加拿大国家芭蕾舞团退役后,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机会,可以用我的艺术为社会作贡献。这对于芭蕾学院来讲也是很大的机会和挑战。每一年我们都邀请温哥华交响乐团与我们的演员合作,在温哥华最大的剧院上演。超过200名舞者参与排演。我们认为还应该让社区的其他优秀舞蹈团体和芭蕾舞界的明星一起参与合作。

  我自己也跳过很多不同编导编排的《胡桃夹子》,也看过非常多的版本。我们为温哥华排演的《胡桃夹子》独特之处在于,它是一种合作,并且把最高眼光的古典芭蕾舞的胡桃夹子搬到台上。演员要进行3个月的排练,编导则要有所创新。比如,我们的舞剧中有一位魔术师,其他地方的版本是看不到的。

吴振红舞台剧照资料照片。吴氏芭蕾舞学院供图,David Cooper 摄

  中新社记者:如今你又出资为年轻的芭蕾舞学习者们设立了奖学金。为什么?

  吴振红:我知道,像我父母这样的移民家庭来到加拿大时,难以避免地经历过非常艰难的过程,他们才有后来的收获。但他们教育我的就是,人必须要有一种爱心,要去帮助别人。因为他们自己正是得到很多人帮助才可以成功。我自己的体会也是如此,我也受到过许多人的栽培、帮助,所以我非常感激。现在我有幸有能力来设立奖学金。很多人可能还没有经济能力去学舞蹈,但也应该有机会依靠他们的天分和刻苦,在奖学金帮助下可以实现自己的梦想。

  中新社记者:你在舞台上演绎过的众多角色中,你觉得哪一个最像你自己?

  吴振红:我觉得,通过这些角色,我可以从中挖掘出自己性格的一部分,这是非常有意思的。在演朱丽叶的时候,会感觉我真的爱得这么深,为一个人牺牲自己的生命;或者在《吉赛尔》中,对爱那么投入、疯狂;或在《睡美人》中,在辉煌的宫殿里真的感觉自己是公主。这些在舞台上是我的现实而不是幻想。哪个角色最像我?全方面都是我,不过可能睡美人最像我。这个舞剧对我非常有意义,因为我在瑞士洛桑首次参赛时跳了《睡美人》中的独舞。从小我父亲就让我感觉自己是家里的一个公主,这种爱的特殊感觉给我很大的力量和自信。如果以舞台上的专业眼光来看,《睡美人》在芭蕾舞剧中,在技术和艺术方面都有着最高的要求。所以我自己对《睡美人》有最多的理解。(完)

  受访者简介:

吴振红在位于温哥华的办公室中。余瑞冬 摄

  吴振红,加拿大著名华人芭蕾舞蹈家。出生于北京,幼年随父母移民加拿大。曾于1994年至2009年担任加拿大国家芭蕾舞团首席舞者,亦是该团首位华人首席舞者。现在温哥华主要从事芭蕾舞教育、舞剧创编等工作。曾获伊丽莎白女王二世白金禧奖章、杰出移民奖、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荣誉博士等。2019年,加拿大总督授予其加公民最高荣誉“加拿大勋章”,以表彰其在舞蹈领域的成就以及对文化事业、社区服务的贡献。

【编辑:刘欢】